Mycroft幾天不曾出現了,倒是他的秘書來過幾次。Lestrade心裡明白,Mycroft必然知道自己聽到了那場談話,卻因為不了解自己的心意,所以用這種姿態試探他。
決定權在他的手上──但他還有一件事想要確認。
他看著那一籃蘋果,對秘書小姐提出困惑已久的疑問。
「你知道Mycroft哼的那首歌是什麼嗎?」
長腿秘書──今天叫做Bella──綻出微笑。「我從沒聽過先生哼歌。」
好吧、好吧。他已經知道Mycroft為了他付出多少心思,他必然得要展現一點誠意,披荊斬棘才能見到公主──雖然在他的故事裡,住在城堡裡的可是魔王,但並不代表他就不需要付出努力。
或許,他得付出加倍的誠意才能被放行?
他閉上眼,想著對方當初的寧靜神態,張口唱出了幾近相同的曲子──只除了一些發音並不清楚的咬字。
他總在夜裡練習,一邊練一邊想,Mycroft是用什麼心情去唱這首曲──拖長的拍子,降低的音調,柔情繾綣的轉音如同拉奏中提琴時溫暖而圓潤。
他張眼時,看見秘書小姐抿著唇瓣──那時後,他還不知道Bella只是為了克制自己不露出真心誠意的讚賞──他困惑地望著對方,只想到唯一的解釋。
「我唱得很糟。」他接受了這個答案。
Bella看著他的神態,就像在感恩節時看到南瓜傑克般混亂而困惑。
「不,」她說。「我只是不確定您是否已經做好了準備去接受答案。」
「它的名字在這。」
秘書小姐遞給他一張卡片,上面寫了一串德文,字體端正瀟灑又華麗──他瞬間領悟到這是Mycroft的字跡。
「他早知道我會問你。」他撫著卡片,想的卻是先前習慣性坐在身側的男人。
「不是這樣,」Bella微笑綻成一朵玫瑰。「Mr. Lestrade,不是這樣。您認為先生能操控世界,也能掌控您的任何舉動。但事實上,不是這樣。」
她說:「您可以選擇不學習這首歌,您也可以選擇不詢問先生的秘書──例如我;您可以選擇去問任何一個來探病的朋友,但他們或許不會知道答案。」
「如果,您真的想知道這首歌的歌名,您有非常多種選擇能夠得知。您可以選擇錄下先生的聲音,使用音樂辨識軟體判讀,您也可以只學習一小段,問遍所有您認為會知道答案的人。」
Lestrade看著Bella,用一種平靜清和的目光──他已然查覺到Bella想要表達的意念。
「您做出了一個舉動,背後可能經過許多思考的環結,您曾經有許多機會與方法選擇別的出路,而您最終決定學習整首曲子,詢問我它的曲名。先生並不是萬能的,他只是知道哪一種結果最可能發生。真正做出決定的是您,Mr. Lestrade,並不是先生。」
長腿秘書將黑莓機收入口袋。
「決定權在您的手上,Mr. Lestrade,而先生擅長的,只是等待。」
☂ ☂ ☂
他在出院的那一天撥了手機給Mycroft──號碼是初見時對方塞給他名片上的那支私人電話。
他斜靠在諮詢處不遠的牆壁上,等待對方接聽。右耳傳來的制式鈴聲,他同時分神打量這幾個月來除了病房以外的周遭環境──
在他幾步遠的轉角,倏然響起了他耳熟能詳的曲子──Dein ist mein ganzes Herz[1],比他一向聽到的更加慷慨激昂,更加情感豐沛,然而對他而言,那曲子所帶來的意境卻是一樣的溫暖明亮。
是,確實如此──
微笑漾滿了整張面容,他人生轉折點總是發生在轉角之間,或許這也是一種宿命。他走過轉角,看見沉靜地靠在牆上等待他的Mycroft,掏出了手機。
「如果我不能和讓我心溢滿喜悅的人在一起,那麼我還有什麼別的選擇?」隔著手機,Lestrade輕聲而堅定地詢問。
「和一個你能讓他的心溢滿喜悅的人在一起?盡盡探長的職責為民服務?」隔著手機,Mycroft輕聲而堅定地回覆。
Lestrade大笑了起來,隨即因為不合時宜的分貝而被醫護人員怒目瞪視,他無謂地聳肩,和Mycroft並肩步出醫院大門。
他側眼看著似乎將緊繃的肩膀放鬆的公務員,眉眼之間的笑意熠然生輝,他讓左手輕觸對方的掌心,接著滑入對方的掌中,密密扣合。
為了顧及公眾的形像,Mycroft將身軀略微靠近Lestrade,意圖遮擋十指相扣所向外彰顯的情意──然而即使需要這般費心,但他仍然沒有選擇掙脫。
☂ ☂ ☂
「Greg,有件事,我得告訴你。」
彷彿是累積了一生的勇氣,Mycroft專注地看著他的伴侶,並得到對方全心全意的回應。
「我必須得說,現在我已經能夠控制,但那時因為意外,所以我失去了掌控權。Greg,我得為了隱瞞此事表示歉意,而我衷心希望能取得你的諒解。」
然後,衣裝筆挺的Mycroft就在Lestrade迷惘的視網膜中迅速縮小變化,化成了他幾個月不見的老朋友。
西裝外套與西裝褲鬆垮地散落一地,那匹高傲的黑狼正用銳利的冰藍眼眸注視他,彷彿從沒有離開過他視線的焦點。
Lestrade平跪在地,伸出手,觸摸他想了好幾個晚上的黑狼,而對方側過頭,蹭了蹭Lestrade的掌心。
「是你,始終是你。」他屏息著,抱住了黑狼,猛然有一種此生無憾的了悟,霎那間,淚如泉湧。
或許是出院不久,他的情緒起伏又太過劇烈,他坐倒在Mycroft家裡那張厚軟地毯上,而對方已恢復成原形,那雙擔憂的藍眸正在來回檢視他──不知何時已穿戴整齊的Mycroft坐在他的沙發椅上,端給他一杯溫開水。
「為什麼是我?」Lestrade接過了溫開水,用掌心去感受它微溫的熱度由接觸的地方迅即竄入心臟,同時觀察杯中微微晃動的波紋。
「你擁有我沒有的人格特質,你總能坦誠待人,也能坦然地面對自己的缺失。」Mycroft將指尖搭成金字塔狀,沒有遲疑地回答。
Lestrade抬起眼,綻出不同於醫院那種滿心誠然的喜悅微笑,而是更內斂更溫和的、帶著體悟與了然的滿足。
Lestrade站起身,走到Mycroft面前,向前傾去──
他輕輕碰觸Mycroft柔軟的唇辦,摩娑著,讓舌尖探入對方的口中,Mycroft順服他的挑弄,並貼著他的舌前進到他的嘴裡。他沒有預料到Mycroft竟如此靈巧,如同攪亂他的心意一般在他的整個口腔掃蕩,刷過兩排牙後,在他的舌腹上摩娑,他輕顫著軟下身軀,半跪在地毯上與公務員平視,任憑對方捲住他的舌來回滑動。
Mycroft的肺活量出乎他的意料,也可能是他並沒有做足準備先深吸一口氣的緣故,他讓對方的唇舌主宰了他的心志,Lestrade很快就面臨到缺氧的問題。
Mycroft──他想張口制止對方,卻只是讓公務員更加深入地變本加厲,氣息滑過聲帶的名字在出口之際成了微軟的呻吟,他沒有查覺公務員在當下張開了那雙令他迷戀的冰藍瞳眸注視著他,也沒有察覺暈軟的自己在對方眼裡映現出意亂情迷。
Mycroft在他窒息的前一刻放開了他──
他喘著氣息,臉上拓出一整片紅暈。
半响,Lestrade回過了神智,他看著他的伴侶,將方才感受的領悟傳遞出去。
「你說,我擁有你沒有的人格特質,你說我總能夠毫不畏懼地坦誠自己。可是,如果那一晚沒有你,我終究不會領悟到自己迷惘的問題──是你,讓我看見了自己。」
他們同時想起了漫天星空的那晚,彼此在對方的眼裡映照出自身赤裸的靈魂,由那一刻所各別得到對自己深處的了悟──融進對方思考的基石,共同成為互相構築自我的支柱。
《Wolf and Man》正文 完
註釋:
[1] 出自雷哈爾的輕歌劇《微笑之國》中的曲目,「你是我心的喜悅」(Dein ist mein ganzes Herz),日後成為每位男高音都會翻唱的名曲。
他看著那一籃蘋果,對秘書小姐提出困惑已久的疑問。
「你知道Mycroft哼的那首歌是什麼嗎?」
長腿秘書──今天叫做Bella──綻出微笑。「我從沒聽過先生哼歌。」
好吧、好吧。他已經知道Mycroft為了他付出多少心思,他必然得要展現一點誠意,披荊斬棘才能見到公主──雖然在他的故事裡,住在城堡裡的可是魔王,但並不代表他就不需要付出努力。
或許,他得付出加倍的誠意才能被放行?
他閉上眼,想著對方當初的寧靜神態,張口唱出了幾近相同的曲子──只除了一些發音並不清楚的咬字。
他總在夜裡練習,一邊練一邊想,Mycroft是用什麼心情去唱這首曲──拖長的拍子,降低的音調,柔情繾綣的轉音如同拉奏中提琴時溫暖而圓潤。
他張眼時,看見秘書小姐抿著唇瓣──那時後,他還不知道Bella只是為了克制自己不露出真心誠意的讚賞──他困惑地望著對方,只想到唯一的解釋。
「我唱得很糟。」他接受了這個答案。
Bella看著他的神態,就像在感恩節時看到南瓜傑克般混亂而困惑。
「不,」她說。「我只是不確定您是否已經做好了準備去接受答案。」
「它的名字在這。」
秘書小姐遞給他一張卡片,上面寫了一串德文,字體端正瀟灑又華麗──他瞬間領悟到這是Mycroft的字跡。
「他早知道我會問你。」他撫著卡片,想的卻是先前習慣性坐在身側的男人。
「不是這樣,」Bella微笑綻成一朵玫瑰。「Mr. Lestrade,不是這樣。您認為先生能操控世界,也能掌控您的任何舉動。但事實上,不是這樣。」
她說:「您可以選擇不學習這首歌,您也可以選擇不詢問先生的秘書──例如我;您可以選擇去問任何一個來探病的朋友,但他們或許不會知道答案。」
「如果,您真的想知道這首歌的歌名,您有非常多種選擇能夠得知。您可以選擇錄下先生的聲音,使用音樂辨識軟體判讀,您也可以只學習一小段,問遍所有您認為會知道答案的人。」
Lestrade看著Bella,用一種平靜清和的目光──他已然查覺到Bella想要表達的意念。
「您做出了一個舉動,背後可能經過許多思考的環結,您曾經有許多機會與方法選擇別的出路,而您最終決定學習整首曲子,詢問我它的曲名。先生並不是萬能的,他只是知道哪一種結果最可能發生。真正做出決定的是您,Mr. Lestrade,並不是先生。」
長腿秘書將黑莓機收入口袋。
「決定權在您的手上,Mr. Lestrade,而先生擅長的,只是等待。」
☂ ☂ ☂
他在出院的那一天撥了手機給Mycroft──號碼是初見時對方塞給他名片上的那支私人電話。
他斜靠在諮詢處不遠的牆壁上,等待對方接聽。右耳傳來的制式鈴聲,他同時分神打量這幾個月來除了病房以外的周遭環境──
在他幾步遠的轉角,倏然響起了他耳熟能詳的曲子──Dein ist mein ganzes Herz[1],比他一向聽到的更加慷慨激昂,更加情感豐沛,然而對他而言,那曲子所帶來的意境卻是一樣的溫暖明亮。
是,確實如此──
微笑漾滿了整張面容,他人生轉折點總是發生在轉角之間,或許這也是一種宿命。他走過轉角,看見沉靜地靠在牆上等待他的Mycroft,掏出了手機。
「如果我不能和讓我心溢滿喜悅的人在一起,那麼我還有什麼別的選擇?」隔著手機,Lestrade輕聲而堅定地詢問。
「和一個你能讓他的心溢滿喜悅的人在一起?盡盡探長的職責為民服務?」隔著手機,Mycroft輕聲而堅定地回覆。
Lestrade大笑了起來,隨即因為不合時宜的分貝而被醫護人員怒目瞪視,他無謂地聳肩,和Mycroft並肩步出醫院大門。
他側眼看著似乎將緊繃的肩膀放鬆的公務員,眉眼之間的笑意熠然生輝,他讓左手輕觸對方的掌心,接著滑入對方的掌中,密密扣合。
為了顧及公眾的形像,Mycroft將身軀略微靠近Lestrade,意圖遮擋十指相扣所向外彰顯的情意──然而即使需要這般費心,但他仍然沒有選擇掙脫。
☂ ☂ ☂
「Greg,有件事,我得告訴你。」
彷彿是累積了一生的勇氣,Mycroft專注地看著他的伴侶,並得到對方全心全意的回應。
「我必須得說,現在我已經能夠控制,但那時因為意外,所以我失去了掌控權。Greg,我得為了隱瞞此事表示歉意,而我衷心希望能取得你的諒解。」
然後,衣裝筆挺的Mycroft就在Lestrade迷惘的視網膜中迅速縮小變化,化成了他幾個月不見的老朋友。
西裝外套與西裝褲鬆垮地散落一地,那匹高傲的黑狼正用銳利的冰藍眼眸注視他,彷彿從沒有離開過他視線的焦點。
Lestrade平跪在地,伸出手,觸摸他想了好幾個晚上的黑狼,而對方側過頭,蹭了蹭Lestrade的掌心。
「是你,始終是你。」他屏息著,抱住了黑狼,猛然有一種此生無憾的了悟,霎那間,淚如泉湧。
或許是出院不久,他的情緒起伏又太過劇烈,他坐倒在Mycroft家裡那張厚軟地毯上,而對方已恢復成原形,那雙擔憂的藍眸正在來回檢視他──不知何時已穿戴整齊的Mycroft坐在他的沙發椅上,端給他一杯溫開水。
「為什麼是我?」Lestrade接過了溫開水,用掌心去感受它微溫的熱度由接觸的地方迅即竄入心臟,同時觀察杯中微微晃動的波紋。
「你擁有我沒有的人格特質,你總能坦誠待人,也能坦然地面對自己的缺失。」Mycroft將指尖搭成金字塔狀,沒有遲疑地回答。
Lestrade抬起眼,綻出不同於醫院那種滿心誠然的喜悅微笑,而是更內斂更溫和的、帶著體悟與了然的滿足。
Lestrade站起身,走到Mycroft面前,向前傾去──
他輕輕碰觸Mycroft柔軟的唇辦,摩娑著,讓舌尖探入對方的口中,Mycroft順服他的挑弄,並貼著他的舌前進到他的嘴裡。他沒有預料到Mycroft竟如此靈巧,如同攪亂他的心意一般在他的整個口腔掃蕩,刷過兩排牙後,在他的舌腹上摩娑,他輕顫著軟下身軀,半跪在地毯上與公務員平視,任憑對方捲住他的舌來回滑動。
Mycroft的肺活量出乎他的意料,也可能是他並沒有做足準備先深吸一口氣的緣故,他讓對方的唇舌主宰了他的心志,Lestrade很快就面臨到缺氧的問題。
Mycroft──他想張口制止對方,卻只是讓公務員更加深入地變本加厲,氣息滑過聲帶的名字在出口之際成了微軟的呻吟,他沒有查覺公務員在當下張開了那雙令他迷戀的冰藍瞳眸注視著他,也沒有察覺暈軟的自己在對方眼裡映現出意亂情迷。
Mycroft在他窒息的前一刻放開了他──
他喘著氣息,臉上拓出一整片紅暈。
半响,Lestrade回過了神智,他看著他的伴侶,將方才感受的領悟傳遞出去。
「你說,我擁有你沒有的人格特質,你說我總能夠毫不畏懼地坦誠自己。可是,如果那一晚沒有你,我終究不會領悟到自己迷惘的問題──是你,讓我看見了自己。」
他們同時想起了漫天星空的那晚,彼此在對方的眼裡映照出自身赤裸的靈魂,由那一刻所各別得到對自己深處的了悟──融進對方思考的基石,共同成為互相構築自我的支柱。
《Wolf and Man》正文 完
註釋:
[1] 出自雷哈爾的輕歌劇《微笑之國》中的曲目,「你是我心的喜悅」(Dein ist mein ganzes Herz),日後成為每位男高音都會翻唱的名曲。